一年多前，10輛印有“鄉(xiāng)村客運”的9座“小黃車”在四川省自貢市富順縣懷德鎮(zhèn)鎮(zhèn)域開行，主要側重于接送當地學生上學和放學回家，空閑時段則滿足其他群眾的出行需求。

　　村里的孩子們因此有了“校車”，上學和放學回家的路更安全，交通出行費用減少，這樣的“小黃車”贏得了當地學生和家長的口碑，也產生了較好的社會效益。但是，對于經營者及企業(yè)來說，在鄉(xiāng)村客運市場萎縮的情況下，“小黃車”的運營同樣存在困境，大多處于虧損狀態(tài)，甚至面臨開通后如何留得住的現實問題。

　　連日來，紅星新聞記者在富順調查走訪，相關經營者及企業(yè)就“小黃車”的生存提出了各自建議。面對生存困境，當地交通運輸部門也在積極思考，提出了彰顯鄉(xiāng)村客運公益屬性，加大財政扶持政策力度、探索城鄉(xiāng)公交一體化經營等建議。

　　“小黃車”停靠在校門口接孩子 攝影 袁偉

　　① 山村“校車”

　　10輛9座“小黃車”早晚接送學生

　　單人收費最多800元一學期

　　之前：孩子坐“白板車”，有安全隱患，費用高 如今：方便又便宜，安全還有保障

　　“小朋友們，跟著我，不要掉隊了。”3月8日16時許，在富順縣懷德鎮(zhèn)，劉永彬領著數名小朋友走出鎮(zhèn)中心幼兒園，牽扶著他們上了校門口停放著的一輛“小黃車”。緊接著，劉永彬駕車駛入村道，依次將孩子們送到他們的家門口。

　　每天下午，到了鎮(zhèn)上幼兒園和中小學放學的時候，劉永彬都要這樣跑4趟，送32名學生回家。次日早上，他又駕車到村里，挨個將這些孩子送到學校。如此，周而復始。

　　劉永彬現年48歲，是懷德鎮(zhèn)“小黃車”的車隊隊長。懷德鎮(zhèn)接送學生的“小黃車”共有10輛，富順縣交通運輸局交通運輸管理所副所長彭勇介紹，這10輛9座的“小黃車”是2021年初，應懷德鎮(zhèn)黨委、政府解決學生上學和放學回家交通出行問題的請求，交通運輸管理部門協(xié)調富順縣吉祥道路運輸有限責任公司，在當地定向投放的鄉(xiāng)村客運車輛。這些車屬于“金通工程”的一部分，并非專門的校車。投放后，側重于服務學生上學和放學回家，空閑時段滿足其他群眾的出行需求。

　　懷德鎮(zhèn)的“校車” 攝影 袁偉

　　懷德鎮(zhèn)地處富順縣東南部，與瀘州市瀘縣接壤，最偏遠的村組離場鎮(zhèn)10余公里。懷德鎮(zhèn)政府相關負責人告訴紅星新聞記者，全鎮(zhèn)轄2個社區(qū)、8個行政村，常住人口約3.7萬人，其中，中小學及幼兒園學生現有1500余人。在沒有“小黃車”前，部分學生乘坐“白板車”(非法營運車輛)上學和回家，許多村民也是如此。而這些“白板車”，大都存在超員、超速、車況不好等安全隱患。

　　連日來，紅星新聞記者在懷德鎮(zhèn)及多個村采訪了解到，1500余名學生中，有部分初中生住校，也有部分學生隨家長在場鎮(zhèn)租房居住，其他大都要回家。此前，村里的學生上學和放學回家，有的選擇步行，有的由家長駕駛摩托車、電瓶車接送，還有的則乘坐“白板車”。

　　“以前，一輛(非法營運的)‘白板車’擠上10來個娃娃很常見。”作為學生家長，家住懷德鎮(zhèn)司灣村的陳女士感受頗深。在她看來，孩子乘坐“白板車”有安全隱患。“有了‘小黃車’后，每人一座，價格還便宜點，家長當然愿意讓孩子坐‘小黃車’了。”

　　多名學生家長也表達了和陳女士一樣的看法，認為“小黃車”比此前“白板車”更便宜、也更安全。深灣村(現已并入菊花村)村民賀某說，他的兩個孩子都在懷德鎮(zhèn)小學讀書，他家距離學校單邊7公里。因為出行不便，以前都是坐“白板車”，每人每學期1000元，“娃娃經常擠來喊腳痛”。有了“小黃車”，大家了解到兩者的區(qū)別，就選擇“小黃車”，“每人每學期800元，送到校門、接回家門，方便還便宜，安全有保障。”除此之外，家里大人到鎮(zhèn)上趕場、走人戶也坐“小黃車”。

　　劉永彬介紹，目前，他和其他9輛“小黃車”的司機每天接送學生共計200余人。“送得最遠的是深灣村有些組，單邊10多公里。”

　　懷德鎮(zhèn)政府相關負責人表示，“小黃車”投運后，“白板車”明顯減少，幾乎銷聲匿跡。

　　除了“小黃車”在鎮(zhèn)村之間充當“校車”，2021年初，針對非法營運車輛在縣城4所中學學生放歸宿假等假期時，肆意招攬生意影響交通的情況，富順縣教體局與縣交通運輸局等多部門共同商議，還開通了“家校直通車”。放假時，客車進入校園將學生們送到各鄉(xiāng)鎮(zhèn)，避免學生多次轉車或選擇乘坐非法營運車輛。據統(tǒng)計，2021年試運行期間，全縣全年共開行“家校直通車”33次，調配2448輛次客車，送5萬余人次學生回家。

　　縣城到鄉(xiāng)鎮(zhèn)的家校直通車 攝影 袁偉

　　② 現實尷尬

　　贏得了群眾口碑 但經營狀況堪憂

　　司機平均年收入不到兩萬元

　　現狀：要避開班車線路，客源因此就少

　　“小黃車”進村，在多方看來，已經取得了很好的社會效益。

　　3月14日，自貢市道路交通運輸服務中心相關科室負責人介紹，2020年6月啟動鄉(xiāng)村客運“金通工程”后，自貢共投入62輛響應式服務的“小黃車”，覆蓋206個未通客車的建制村。

　　該負責人還說，“小黃車”投運一年多以來，取得了很好的社會效益，讓農村群眾出行更加便捷、更加實惠、更加舒適。其中，不僅為廣大群眾提供了出門坐車、下車到家的服務，還能提供拼車、專車等服務，“2元起步，5公里以上每公里增加1元”的票價也低于城市出租車，讓利于民。此外，部分地區(qū)先試先行的“小黃車”加“金通驛站”，也打通了物流運輸的“最后一公里”，“小黃車”將村民的包裹、農資物品送到家門口。

　　送孩子到家門口 攝影 袁偉

　　社會效益有了，但“小黃車”和不少地區(qū)的鄉(xiāng)村客運一樣，同樣面臨困難。“我們是鎮(zhèn)到村的班線車，只能在鎮(zhèn)村之間開行，不能與班車線路重合，這就造成了客源少，收入也少的問題。”劉永彬說，“小黃車”在懷德鎮(zhèn)贏得了口碑，但利潤始終上不去。開行一年多時間，懷德鎮(zhèn)“小黃車”經營情況堪憂，10輛車有8輛都是虧。

　　王安銀是懷德鎮(zhèn)“小黃車”車隊的一員，經營收入處于平均水平。據他介紹，自己每天接送24名學生，每人每學期收費500元至800元不等。折算下來，每人每天6元。“24名學生一天收144元，除了學生，其他坐車的人很少。”王安銀稱，平均算下來，他每天收入能有200元，月均6000元，全年7.2萬元左右。以2021年為例，除去3.1萬元油費、2.2萬元保險和維保管理費用，不算購車折舊和人力成本，一年只有1.9萬元的純收入，這樣平均到每月，不足2000元。

　　“在外面去當駕駛員，每月工資都不止1000多塊。如果算上貸款買車的，還要倒貼。”劉永彬說，因跑客運的時間長，他除了有固定的學生客源，還有相對多一些的預約車、包車，一年下來不至于虧損。然而，作為隊長，他更希望隊員們都能掙到錢，只有這樣，“小黃車”才能長久。

　　富順縣吉祥道路運輸有限責任公司副總經理黃忠翰坦言，除在懷德鎮(zhèn)合作經營的10輛“小黃車”，公司另有7輛響應式服務車“小黃車”，服務趙化、代寺等鄉(xiāng)鎮(zhèn)的村民趕集、學生上學及郵件下鄉(xiāng)等運輸工作，總體處于虧損狀態(tài)。從2021年的運營情況看，平均下來，每輛“小黃車”虧損數萬元。在他看來，農村群眾出行需求不大、客源少、空座率高以及出行方式多元化，是鄉(xiāng)村客運車輛虧損的主要原因。

　　類似的“小黃車”經營困境，在富順縣互助鎮(zhèn)等鄉(xiāng)鎮(zhèn)同樣存在。富順縣華茂運輸有限責任公司副總經理何其勇介紹，公司在互助、板橋、東湖、獅市等鄉(xiāng)鎮(zhèn)共有10輛“小黃車”，但村里老年人居多，出行需求小，加之私家車增多、非法營運車輛仍有市場，“小黃車”運營舉步維艱。“個別沒有虧損，但總體上，每輛車年均虧損4萬多，公司一直在堅持。”

　　自貢市道路交通運輸服務中心相關科室負責人也證實，通過市場調查，“小黃車”確實存在經營困境，大部分“小黃車”處于虧損狀態(tài)。其分析認為，農村地區(qū)尤其是偏遠村組常年以留守老人和兒童居多，出行需求不大;車輛燃油、保險、人工等成本增加;道路通行條件制約鄉(xiāng)村客運車輛的運行和發(fā)展;非法營運猖獗，“黑車”、面包車、兩輪車、三輪車違規(guī)載客等，都是“小黃車”經營困難的重要原因。

　　③ 如何留住

　　進一步彰顯鄉(xiāng)村客運公益屬性

　　探索城鄉(xiāng)公交一體化

　　建議：改造線路，適當政策性補貼;改善道路通行條件，與多方合作等

　　“小黃車”解決了所有建制村客車“通達”的問題，那么，面對經營困境，如何讓“小黃車”開通了還留得住呢?對此，劉永彬希望，“小黃車”能有更多的政策性補貼，并在包車等響應式服務基礎上盡量延長服務線路、擴大服務范圍。

　　富順縣吉祥道路運輸有限責任公司副總經理黃忠翰則建議，在進一步推廣響應式服務、包車服務的同時，相關部門能完善和加大政策性補貼，推動郵件下鄉(xiāng)、農產品進城等“交郵合作”，降本增效。此外他還建議，“小黃車”在一定范圍內與班線車共享線路，差別化運營，擴大和延伸“小黃車”的經營范圍。

　　自貢市道路交通運輸服務中心相關科室負責人介紹，此前，他們也在積極思考如何留住這個問題，準備匯總相關調查材料向上級匯報，以爭取更多支持。他認為，“小黃車”要留得住，實現可持續(xù)發(fā)展，首先要改善現有農村尤其是偏遠村組的道路通行條件，比如拓寬道路，加快減速帶、防護欄等道路安防設施建設，同時建立完善、長效的營運補貼機制。

　　“比如，對農村客運車輛給予70%的保險費補貼;對人口稀少、客源不足的高山村和偏遠村，給予單車每座每天一定金額的營運補貼。”該負責人說，也可對“小黃車”安裝主動安全智能防控設備給予一次性補貼。

　　他還建議，從市級層面將鄉(xiāng)村客運扶持政策落實情況納入區(qū)縣年度目標考核，以“我為群眾辦實事”項目清單進行考核，從而強力保障鄉(xiāng)村客運運輸。建立和完善對客運企業(yè)的質量信譽考評體系，強化農村客運市場“優(yōu)勝劣汰”;賦予偏遠區(qū)域駕駛員更多的功能定位，讓他們在有限的運營范圍內“身兼數職”，既可以是快遞員，又可以是森林防火巡查員、河段巡查員，還可以是網格員等等，從而增加收入，實現“留得住”。

　　懷德鎮(zhèn)“小黃車”在村道運行 攝影 袁偉

　　該負責人還認為，“小黃車”等鄉(xiāng)村客運要良性發(fā)展，還應進一步彰顯其公益屬性。“可以按照政府搭臺、龍頭企業(yè)牽頭、整體協(xié)同發(fā)展的思路，鼓勵‘金通’客車公交化、公司化、集約化改革。”該負責人說，如將距離城區(qū)20公里范圍內符合通行條件的鄉(xiāng)鎮(zhèn)、建制村以及中心村的客運班線改造為城鄉(xiāng)公交線路，實行城鄉(xiāng)公交一體化經營;而對于偏遠鄉(xiāng)鎮(zhèn)、村組實行“環(huán)線”經營，給予更多的政策和資金扶持，“兜底”運營。鼓勵鄉(xiāng)村客運車輛通過交郵合作、交通+醫(yī)療直通、交通+鄉(xiāng)村旅游、交通+學校等合作方式，以降本增效，讓鄉(xiāng)村客運車輛的經營者收入更有保障。同時，相關部門還應聯(lián)合打擊非法營運車輛，凈化農村客運市場，維護鄉(xiāng)村客運合法經營者的權益。